自救

2019-02-13

凌迟或施暴不比爱情恐怖,无幸福土地得一片焦土

狗儿的脸颊好热,整个身躯闷在床铺里,雪白的被子挡住他发酸犯软的身躯。他知道,这又是要来生理期了。

舅舅不喜欢他穿那种女人的东西,他说这样不好看,而且跟他并不合衬,不能用那种东西包住他的外甥。狗儿偷偷地给他又加了一个字,外甥女。不过,舅舅是不喜欢女人的,所以他仍把他当男人看,即使他的下体长得完全是个女性的样子。就因如此,他总会在这种时候流一床单的血,艳红的血淌在身下,把床单沾得湿闷,随空气发酵,溢出黏润浓重的、热乎乎的血腥——这床单他从来都要自己洗:用手搓揉一遍,再投进洗衣机,这样才能冲得干净。这种燥热的、羞耻的难为情使得他在取出床单之后总要用许多泡腾的清洁片,在轰隆隆的响动里再将洗衣机清洗一遍。不过,如果舅舅对他好一点,或是心情愉快一些,会带几根棉条过来,帮他亲手推到那里去。

他自己是不能买这些东西的,舅舅把他当成自己的私人物品,或是宠物之类的玩意。他在狗儿生理期正式到来、疼得虚弱发汗的时候,会把他抱紧到怀里,用那一贯沉稳的、周正的、跟人商谈项目审批的政客语气,按揉着他鼓胀发麻的盆腔,将阴茎按进他湿热的腿根,由血液的润滑来获得类似顺畅的插入的体验。他喜欢这样拥着他,侧插在舅舅最常用的姿势里排第二名。每当这种时候,狗儿都为自己各方男性的骨骼与这唯一一处女性的生殖器感到无尽的难堪,“你知道么?”舅舅说,他的嗓音平缓而有磁性,总让狗儿在独自一人的境况中忍不住去幻想,然后再在这样的幻想中灭亡,“你滚烫的血,在抚慰全世界。”*

他的话是如此温情脉脉,但狗儿却冷得发抖。他当然不觉得他是在抚慰世界,他怎么会呢?他只不过是抚慰舅舅一个罢了。

狗儿顺着裂隙滴下的血正下渗进床单,在温暖的蒸汽里没法干涸。他开始在这种失血中晕困,忍不住地哼哼,蹭进一个更暖和的怀抱。那些腥浊的液体从一条不善的沟渠中滑出,并上腿反倒加速了潮落。固体和液体混合,涌动着从洞口掉出,在他身下形成一道猩红的小河。

舅舅摸上他腿间这股过分通润的、从子宫内壁脱落下去的液体,狗儿痛苦地呜咽了一下,又以齿列咬紧口腔的内膜,将这声弱哼堵住。但舅舅只在他耳边轻笑,用指节的侧面敲起狗儿黏稠的、血味儿的下体,分两指捻揉那朵水肿的阴唇,狗儿眼角发红,忍不住用他光滑而潮热的入口去摩挲舅舅的阳具,在这种激素波动的情况下,他总归是很饥渴的。

凭心来说,舅舅待他并不太坏。但狗儿也不觉得舅舅是爱他的。除了一具异样的身体,他并没什么特殊,也没什么能值得去爱的理由。确然,狗儿和舅舅的第一次并不幸福,他的献身几乎只有痛苦、失落与茫然。被安放在床铺,生生捅开一道口子。硬挺的生殖器压破了那层膜。

开了一晚的房间里,他被插入和内射。但从一开始,狗儿便没有得到那种愉快的感觉,更何况舅舅只不过把这当作一个仪式罢了。他高潮不了,而盆腔连接的整片下体在舅舅抽去时却像是挨了几刀,开始呈现一种鲜活的疼痛。它后知后觉,在伤口的愈合中发起烧来,使得狗儿脸颊潮热得像一只刚熟的苹果。舅舅的身体撑在狗儿身上,居高临下地吻过他唇上的几粒汗珠,“恭喜你啊,你成人了。”他说。

狗儿现在已记不得舅舅当时插进他下体的感觉了,其实也不过是被柔软且热的沉重柱体塞进甬道,前后抽动。他没法凭借这样的渠道高潮,事实上,一条女性的阴道也并没有承担多少能够获取快乐的功能。无论他怎样努力收缩。狗儿想,舅舅也肯定知道这点,只不过他真没什么必要考虑他这个不男不女的外甥快不快乐。

狗儿只要配合地在舅舅耳边呻吟,作出沉迷的样子。但其实有时候,他连叫的节奏都对不上号。他这才知道别人口中所谓的“身体契合”是什么意思,就是怎么去顺着身上那人陪着他演戏罢了。

然而,他的前面却是极其敏感的,这意味着如果他想高潮,只需要刺激前端那枚藏在裂壑中的小小凸起就够——舅舅用手、用嘴,是怎么轻易都可以办得到的。

可舅舅不会那样干,至少在操他的过程中,狗儿不会被触碰到哪怕一处敏感点。因为操他就只是操他而已。然而,狗儿依旧会痛苦地攀上高峰,因为舅舅不用自己的身体,总会用些别的物件。

“穿上。”舅舅扔下一套连衣裙,光洁的、正红的、滑得如丝一般,后背几乎是全裸的,而前身包裹得很满。他没办法得到胸口的抚慰,狗儿想,但这也很对,他预想里的希望落空,几乎成为这段关系的常态。彼时他才刚褪去自己的衣裤,冷得有些发抖。宾馆总是这样,空调启动制热拖沓得很。狗儿把那条裙拎起来才发现,这件可耻的织料里还包着别的东西。舅舅叫他穿,他便乖乖地穿,然后跪伏在平整而洁白的床铺,等舅舅拉下他的拉链。

舅舅挤进狗儿的下身时,几条细细的丝带正好卡在他的股间。那道裂缝被磨得滴下几缕汁液,显得格外肮脏而低贱。狗儿被这几根带子操纵得情难自抑,弓起背来,渴望快些,再快一点,但舅舅却把他的腰按了下去。他每次都捅得很深,然而并不着忙,是慢慢地、插得很里面。狗儿很是难堪,最后他几乎是抿着自己的下身,靠前方的摩擦自己操起自己来。他高潮了,却并不快乐,几根丝带就能让他迷乱如斯,他从前并不是这么下贱的。自从跟了舅舅,狗儿总觉得,自己就为他死了一遍遍。

舅舅每次都能在床上杀死他,一遍又一遍。

结束的时候,外层的被套总会沾染上各类的液体,有他的,有舅舅的,还有套子和别的东西倒出来的玩意儿。原本整洁、制式的床铺被污染得一块儿一块儿,显得模糊、潮湿而晦暗。像平整的雪地里一片弄脏的灰冰。冰是化了的雪,他又热又寒。温凉的湿污在他背后溻着,被舅舅干完,他连自慰都不想干。

望着同样洁白的吊顶,狗儿感到一种几近饱和的无望感,无望而浑噩。浑浑噩噩的高潮不够,做爱都似梦游。

而舅舅连从这样的梦里扇他一巴掌,唤他清醒清醒都不肯。

用一次内射换舅舅一回手淫,这并不合算,但他每次都会去乞,因而上床之后他都会吞一片避孕,避孕也是由舅舅准备的,就好似他给狗儿带回棉条一般。

第一次之后,他得到了一盒。一盒里只有一粒,小小的圆圆的,密封在铝箔和塑料胶囊的中间。周遭是一圈空空的环。他在车上吃了,咽下那粒硬质的药片时车子恰好穿进隧道。隧道的形成是靠开凿了一道山,狗儿想,这些隧道也是山的伤口吧,被人穿了又穿。

他总在焦虑不安中等着生理期降临。频繁做爱的后果是他下腹一直抽痛,而阴道肿胀泛红,药物破坏了他的机体平衡,他同时要嗑很多止痛片和抗感染。舅舅在他口腔里尝到苦涩的药味儿,不过捏着他迅速消瘦的脸蛋,说最近吃什么呢,这么甜。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也像驶进隧道,由白天瞬间闯入黑暗,并且没法转弯。

洗衣机的动静大得惊人,是狗儿先前放进洗衣机里的一条被单正在甩干脱水。轰隆隆、轰隆隆,这窄小的公寓里几乎都回荡着这样的声响。他从这种难捱的欲沼里返醒,略略挣开舅舅的怀抱,裸着身子去按降格振频的按键。原本止住了的下体又开始滴出血来,而舅舅的足跟恰好踩向他落下的浊红,黏黏稠稠,十分不堪。狗儿没按下按键,因为舅舅把他的后腰抬了起来,洗衣机的振动好像激烈的做爱,舅舅就在这时候干他,他前襟的裂缝卡在晃荡的机器尖角里,激烈地抵着他的阴蒂,一摆一颤。

“你好脏喔。”他说。狗儿的下体痛苦地翁动,阖紧了那条给舅舅捅开的腔洞,然而他却止不住血流。狗儿没法反驳舅舅,他被舅舅抱下来看他造成的麻烦,几滴黏稠染脏了洗衣机的机身,他等会儿还要清洁这儿,还有床铺,还有地板,“怎么不好好待在床上,还这么不乖地跑出去呢?”

舅舅是笑着说这话的——这就是了。狗儿需要这种羞辱,愈是对他并不看重,他就愈是受用。

他最终是被顶了出去的。足趾蜷缩起来,呈现一种痉挛的,扣紧的姿态,然而扣紧却抓不住地面,狗儿剧烈地颤动,酸暖的电流麻过了整个下身,然后才如抽丝一般,细细地缓和、放平。

洗衣机依旧小幅度地颤着,“滴——滴——”地渴求着关注。舅舅在他身体里泄了完整,支出来的、顶在机侧的膝盖骨磕出几块青肿。狗狗竟有些心疼。

他很想哭。如果心也绞碎了,就不會有伤痛。可他还没有碎,他依旧会为舅舅哪怕一点儿的不舒服感到心疼。

在这样的情感游戏中,狗儿没法对自己产生一分一毫的怜悯,在每一丝苦痛和卑微里,他都感受到自己正被这种单向的迷恋抽空。

舅舅问他,“你先去洗澡还是我呢?”“你先吧,我先去晾个被褥。”

于是浴室的门很安然地锁上,雾气缭绕,从里面透出温暖的黄色的光,和一个朦胧美好的侧影。狗儿心里有个强烈的愿望,他要救自己,他要悲伤。他很想念舅舅,可爱情是一座坟场。

他侧躺在阳台的地板,用洁白的被单把自己裹住,蜷缩起来,如果舅舅没有发现他,他便能感到一股恐怖的、致命的幸福,就这样通过冰凉的地面,穿过他的全身。

fin

瓦尔泽《诗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