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食

2019-03-08

他说,我来请你吃我的骨头。

什么?X问他。当时他和Z的的关系已经很糟,柔情蜜意变成相互指摘的怒吼与谩骂,旁人都看不惯似的,轮番在俩人间周旋但终归虚妄。当事双方不堪其扰但又无能为力,曾经的善情好意也都成了灰,却不能让自己冷静冷静,所以,X第一次没听清、也根本不懂D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晦涩了,他没有心境去参,也没心力去想。X吸着一支烟,还是Z留给他的一盒,X想着抽完这根就把烟送给D,然后把他打发走。他要将自己锁起来,长长久久,这样便可以不用再见到跟Z有关的任何东西了。

他好烦呀。X呼噜了一把自己的脑袋。D在这儿干嘛呢?他已经说了很多遍,他真的不需要Z了。

唔,D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我说,请允许我吃你的骨头,好吗?

啊?X还是不太明白,D总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但这不代表D的精神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D其实是他们中间最聪明的那个,心里装了很多事儿,可只是看着却不说话。他坐在沙发上,把X嘴里吸的烟叼进自己的嘴里,空气里开始烧起烟丝被口腔润过的湿气,甜美地、透亮着发光。D寡言地用行动回复着他,将X的衣衫一件件剥下。他低着脑袋回避着X的眼神,而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像剥一只还尚青涩的枇杷果,生怕碰破皮肉。一具光洁的而有几处淤痕的躯体显露出来,像只刚剥好的枇杷果不小心地摔落在地上。

美的确被滥用了吗?他的皮囊。D把烟平置在烟灰缸。他亲吻上X的皮肤,将头颅轻轻搁在他的肩头,寻求倾诉与安抚。奇了怪,X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D也的确值得爱怜,插足在中间,责怪也绝不会责怪到他头上。行走在受伤而怨怼的心灵中,D总不会是被迁怒的对象,他永远是没错的,你永远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他打你了?不对。D似乎在问X,又似乎在对自己说话。他操你操得很重吧,都掐出印子来了。

你别这样。X被他这样空旷地安置在自己的客厅自己桌前的长沙发上,被他指破自己并不光明磊落的性事,有点儿无奈并困窘地裸着上身,妄图用摆正D头颅的方式隔绝他看向自己腰间和胸口的目光。你别掺和这件事儿了。不合适。

是我不懂他吗?还是我不懂你呢?D被X埋进他的肩膀这样讲道,低闷受屈,却没有实在的重量。你不信任他,也不信任我。请让我亲亲你的骨头吧。他说。

X摸上了D的头发。他想,D是狗儿吗?人如果要勾引人,变成动物也是经常。他的牙齿清凉,细碎而温柔地硌过自己硬质的锁骨,要作出努力才吮得到骨缝里一点儿湿漉漉的冰凉。用一滴水润一支喉咙,D小的胡茬稚嫩地,不沾情欲地扎进X的颈窝,他的唇有着奇异的美感,如此成熟、丰满,吐出的话语却似言灵一样饱蘸过异世的智慧,纯洁天真得令人恐慌。

X被他吃掉的骨头,一节节变得潮湿。潮湿而轻盈,他想啊,怎么还没有痛苦的死。

可他的确在痛苦地死。他可以完全被带进这场精神体验,云雾飘绕、恍惚过境。D搂着他,手臂从前面面环着X,X的肩胛骨靠在D并不宽敞的手掌上。皮革和烟气也净化成了某种雪香,在啄吻中X像刚结了霜的果子,他的果皮才刚穿起来,他才刚可以包裹起自己,刚可以抵御外界的严寒与冰凉。

可这明明是春天,他明明在家。他明明不需要他。

冷吗?不冷。X在想,这或许是D的某种神秘主义的阴谋。治愈是恶毒的,不由分说地隐藏着伪善的招数,趁着他的虚弱与无力反抗,便侵入进他的骨缝,使他的半边身体体验着完全不适的酥麻。

这不公平,X想。他拍拍D的脸蛋,唤他不要赖在自己身上。

怎么乱哄哄的呀,X问他,你像一只小狗儿呢。

那不正好吗,D回他,这样你就是我的月亮。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