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幻录

2019-03-08

love you but i’m going down

他在厚绒的暗红裙子里因为高跟鞋的不合脚而在男人们的腿间迈得跌跌绊绊,拉着酒瓶转圈转圈圈,包厢狭窄地拥挤着粉饼唇釉和睫毛膏的香味儿,酒水和烟都甜腻腻地散在一旁,在这个空气不甚流通的昂贵房间里,他是在座唯一一个拉来陪场的女人——

或者说他其实才是主角儿,这样的叙事也没有更有意思。水晶灯的碎亮全都落尽,他终于艰辛地迈过了绅士们或板正或松散依靠在绒椅上的、烂得一塌糊涂的操前聊天环节,走到了相对空旷的地界儿——这让他闷着的胸口终于能够自由地上下呼吸。他们三两或聚成一团,谈着谁给谁又投了哪部剧哪个电影,包了哪个小演员结果。结果什么。砸了呗。他坐到地上,扶着沙发边儿,裙子垫在身下,铺成一片缀着金线的红,然后又醉醺醺地躺倒在自己的血里,望着漂亮无损的天花板,那儿传来楼上某人唱歌走调了的杂音。他规格高么?高。他聪明吗?也许。他们的话语里他的思维绕来绕去。地板凉冰冰的,天真过于虚假,所以他不能安静。他从地上撑起来,抱着要打破一切的愚蠢信念,爬到某个人的鞋边。嘴唇快乐地亲吻皮子凸起的钝角,几个模糊的平面凌乱着拥抱他酡红的脸蛋。一位空虚的演员只要做作地摆弄几下硌得不舒服的裙角便可以重获注意力和相伴而来的宠幸。他的波浪卷儿和脑袋搔着人的鞋尖儿,身子展在地上,被像逗小狗儿似的挠了几会儿下巴,又被贴心地灌了几杯酒精。

红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颌边流到一条笔直的锁骨线里,他咯咯笑着,纯然快乐也是纯然的索然无味。被那逗他的人多往下瞧了几眼。啊,先生,朋友。他说。别看我的眼睛。他对着某些华贵的裤管埋起自己作乐的脸,因放弃了自己而别添几分风情。那人绕着他的卷发叫他,诶,小段儿,要不也给你当个导演玩玩儿啊。他颠倒着撑起身脱离了男人们对一顶假发的好奇,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小白脸儿我可搞不起。啊呀,别绕啦!他把那玩意儿抛在空中,你们玩儿吧!他小孩子似的觉得没趣,便任性地扯着裙子跑走了。就在这四方地界,几步之遥的逼仄区域。跑吧,跑吧,你应该往前跑,这样会勇敢而自由。他的唇是新鲜的润泽的红,被某位先生抱住了腰,昏暗和明亮间他给钳到了那人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让他别发酒疯。正常点儿,安宁一点儿,嘘。今天有上面的人想要你。他于是不适应地动了动,努起嘴巴乖乖地向旁边的绅士索了一个吻。

他的嘴里甜酥酥的,也辣得可以,脑袋麻呼呼地晕着足像小狗儿吃多了巧克力,或者像那位会从喉咙里吐出小兔子的巴黎郁闷男青年。侧边的裙子拉链紧巴巴地箍着他的腰。他乐不可支而笨手笨脚地将拉链褪下了半截。把裙子掀起来,而掉了一只鞋。被挤在卡座的丝绒沙发的尽头,另一只却完好无损,在空气里黑色地、尖锐地颤抖起来。他的红色的金线丝裙被一只只手揉烂是一种廉价然而情色的漂亮,发沉的脑袋挂在某人的肩膀,他倚在某人身上张开自己快乐的秘境。身体逐渐地被一阵阵的淫欲唤醒,这演员看着某个正偷瞧着他的小年轻。

你真可爱。他扇巴了几下眼睛,语调恶意且调皮。你是第一次来么?他问。

那青年不安地动了动。他曾对着文艺片儿里静默地,脑袋杵着大巴车窗看一场雪的那人饥渴地撸动阴茎。他庞大而空旷的幻灭给了他诺大的满足。现在他感到如电影一般同样的庞大和空旷,虽然这地方真的狭窄而拥挤,混乱和肮脏的布景里潜藏着不祥的气息。这场轻浮轮奸中的演员可以表现出一样的孤独和寂静,他的眼睛里有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澄明,不是贩卖而是施散肉体,这让那青年顿萎之后鸡巴疼痛地挺立。

这或许是布考斯基的阴谋,生活被毁掉,很正常,无论你聪明还是不聪明,都是一样。

可你不禁要问一问,自己的运气是否真的有这么差呀。

但幸好,幸福的时刻总是足够黑暗也足够年轻。他被包上某件黑色的风衣推上一辆出租车,早坐在车上等着接他的助理叫了一处住宅区。他靠在人家身上晕神,摆弄着裙子想这多么疲乏,多么有趣。他向男人说自己想吐,助理便贴心地给他剥了一颗黏稠的糖果。他像某种宠物似的将那枚洁白的糖块儿从男人的手指尖儿叼到自己嘴里。颠簸的时候被咬碎的几片锐角划破了他的口腔。他用舌头舔了舔那处溃疡,糖水儿混着血水儿化过他的喉咙,伤口是荔枝味儿的,有种诡异而美妙的不真实。他歪着脑袋扯着一张还挂着糖丝的玻璃纸,在出租车行驶过这座城市他能透见许多五彩缤纷以及杂沓而至的光怪陆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