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的病房奇遇記

2019-08-15

又名《被一只狗狗撿到是怎樣的體驗》

Ch.1

何潮生在牢裏折騰完張海濤時接到一個電話。是東方打來的。說爸爸,畫家血洗了清邁李(?)將軍的駐地,沒人再跟我們搶生意了。還有,這次手筆很大,人一個都沒留,應該是複仇。老鷹聽著衛星電話裏東方的彙報,“嗯嗯”地答應著,本要踏出牢門,卻好似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又回了去。

他到那個被折磨得失去意識的男人身前,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挑起那只虛弱至極的下巴,而張海濤甚至連眼皮都擡不起來。擡起來有什麽意義呢?在他眼裏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他早已被剝去了一層皮,何潮生戲谑或諷刺的眼神對他起不了什麽作用了。不過他這副失卻力氣的樣子卻讓何潮生很受用,他逗弄小鳥一樣發出啾啾的聲音。想把他喚醒。在折磨他這件事上,老鷹一直都很有興味。可是那人沒有要醒的意思,手下便欲把剩下半盆冰水發到張海濤臉上。何潮生做了個“不要”的口型,對著電話很寬容地講,沒別人了是嗎?那就給他們斂斂,我等會兒就過去,哈。

挂了電話,何潮生心情愉悅地蹲下來,擡著一對故作無辜的眼睛瞧著這個十年前被他從爆炸的車裏救出來的警察,前警察。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拿出自己的手帕給那滿是汗水與污濁的臉擦了擦:“你看吧,老天爺確實是派你來幫我的。”張海濤被揉得睜開了眼,看著老鷹,但沒有反應。不過這沒有惹怒何潮生,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擦得細緻而有耐心,“好啦,別怕”。他跟張海濤說著自己單方面的悄悄話,使他們兩親昵得如情人一樣。這種從心底返上來的黏膩比肉體上的虐待更甚。張海濤情願自己聾了,或者乾脆被上水刑死了算,也不要聽他那樣講話。如果這是他養的一條狗,興許他還會對它說“乖”,如果它再能露出一點兒依賴的樣子,他還會呼噜它的下巴,摸摸它的腦袋。

厭惡快要他吞沒,可他什麽也不能做,淪爲一個恨你入骨的人的囚徒並且十年都無法反抗的確是世上最悲慘的事。退卻了骯髒,張海濤顯露出本來的樣子,很標緻的長相。但被爆炸毀壞了腦殼麵皮與身體。已愈合的未愈合的傷痕褶皺不平,在潮濕和熱度下膨起。張海濤的傷跟自己的左臉極爲相似,只不過更爛些,爛得也更全。老鷹于是很滿意,對站在一旁的手下吩咐道,我回來前,好好照顧他。張海濤聽到這話本能地哆嗦了一下,照顧這詞在何潮生那兒一直有兩層意思。“真的照顧,歇歇,不用打了。”老鷹聲音本就不大,夾帶著不知爲何而起的安撫,對著張海濤下一句就更顯得陰柔纏綿,“我回來再補上。等著我,別死啦。”

老鷹到現場才知道是怎樣的手筆,整個將軍府燒得亂七八糟。各處的槍子兒彈藥與狂轟亂炸的痕迹。將軍已死絕,戒指都褪了。那樣的爆炸與屍山火海,如此親切,發生在對手身上,讓人從心底便勇上一陣溫暖。說起來他還要感謝香港那夥人,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讓雙鷹幫做漁翁收了整個金三角的毒品生意。何潮生眼睛很愜意地眯起來,他在想他的計劃,雙鷹幫愈是壯大他便愈能找到華生。那該死的警察騙了他,夥同牢裏的條子害死他的孩子和玉楠。而這時候東方站到他旁邊,很合時宜地打斷了他,說爸爸,有個人您應該看看。老鷹極隨和地對東方笑了笑,他情緒轉得很快,說好啊,看看。東方帶著他走到一個獨獨被人圍出來的地方,躺在地下那人肩膀同腿均被洞穿,看不出是死是活,迷彩服染出一身血。臉被帽子遮住,獨露出下颌,輪廓很是熟悉。拿起槍,何潮生挑了挑那人下巴,啊。他沒忍住發出了一聲輕呼,或者他是故意做出樣子給別人看。張海濤,你好嗎?

但張海濤還在牢裡關著,這個,真的不是。他環顧了一圈,把目光對向了東方,眼睛彎起。“怎麽回事兒?”他笑瞇瞇地問,但眼裡嚴肅,凍得很寒。東方心下一震,爸爸的溫柔讓人很容易忘了他靠著怎樣血腥的手腕在毒幫站穩腳跟。他垂下眼睫,“將軍身邊的秘書長。人還沒死,不過失血太多,也活不長了。”“很好。”何潮生很輕快地把槍收了回來,興致盎然地,邊在那人身邊繞圈踱步,邊把那隻轉輪手槍往自己手心上拍。然後突然停住,對准秘書長,咯哒一聲。

槍膛空響,運氣不錯。老鷹揮揮手,周圍的人便自覺地散了,留下東方一個陪他說話。他說老天爺又給我一個驚喜啊,是嗎?老天告訴我該留下他。東方問他,爸爸,那張海濤呢。何潮生笑了,張海濤是張海濤,他是他。找個醫生治治,照你說的,他比張海濤有用多了。

Ch.2

秘書長在昏迷中得到了最高規格的救治,並且面部做了小小修整,但其實他已經同未毀容前的張警官宛如孿生。修整只不過是爲了把他因爆炸傷的半邊皮弄平,老鷹仿佛有執念似的要把任何痕迹在秘書長臉上抹去,一張臉在去掉紗布時一定要光潔如新。同時何潮生把清邁的生意斂回來洗了洗牌,長老們很是滿意。當然沒事的時候他便往當地的醫院跑,爲的就是看這張他親手救回來的臉。何潮生每次都在心裏贊歎,嗳,他這樣像他,幾乎想要當面帶他過去給華生看看。

他的故人,現在在自己這邊。

想起華生他就想去折騰牢裡那人,磨到這麽多年,虐待張海濤幾乎成爲了本能。可上次玩得太狠,現在他脆得要死,禁不起暴烈,所以老鷹只好把閒暇之馀都用來看秘書長大人。

與共享了同一張臉的張海濤不同,何潮生對秘書長倒很溫柔,甚至能讓人覺得他是愛他的。大概只要是何潮生想,他可以成爲世上最乖巧的探病的人。

秘書長剛見到他時他的腦袋裡還是槍擊與爆炸的轟鳴,睫毛黏黏地眨開了,就看見一個人。眼睛很大,很圓,純然好奇,又濕汪汪地瞧著他看。醒啦。他說,幫他把臉上紗布揭開,然後蹲下,扒住他的被角,聲線柔暖。別怕,我知道你是誰,秘書長大人。

這視角他如同某種無害的犬類,唇上壓著略長的胡須,下巴很小,左臉的疤痕明顯。可我不知道你是誰。秘書長想說。這男人說著國語,身上穿的是麻衫不是白大褂,無論怎麽壓抑還是透露出一股同類的氣息,做危險生意的氣息。不過似乎沒有敵意。秘書長的喉嚨仍存留著被火灼燒過的疼痛,所以他選擇暫不發聲。只眨著眼睛盯著他看。或許還是這人救了自己,畢竟李問發了瘋似的攪局之後,他躲過爆頭的一槍卻沒躲住對面近乎無差別的掃射。一群瘋狗,做什麽孽。秘書長本沒想自己能活下來,不過既然老天爺安排他睜開眼,他就不會再跑去閻王見面。他眨眨眼,這次他要好好活。然後,他聽得那人用很柔和的腔調說:“將軍死了,我就揀到你一個,沒有別人。 ”

其實這話不假。但並不是說只剩了秘書長一個。也有命大的活著,不過都讓老鷹處理完了。他不喜歡用別人的人,不過秘書長可以做個例外。

秘書長之後又昏了幾天,期間都是男人照顧他的。不得不說他真是極耐心極細緻的人,他嗓子啞,他就一小口一小口地用小勺調給他蜜水。他問自己在哪兒,他就回答在醫院。秘書長當然知道自己在醫院,他連清邁都沒離開。可你不是醫生。嗯。他很誠實。但我是來幫你的。何潮生說道。你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真的很像,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了。你信命嗎?他又問,好像很純真的樣子,是命讓我撿到你的。但秘書長被他逗得笑出了聲,聲音低沈悅耳,眼紋也很長地彎起,顯得很有魅力,很奇異的…美麗,以及迷人。他說:“除開這些,先生,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麽?”

老鷹被他堵了一下,原本蠕動著要張開的嘴唇一霎間失了言語,只好乾巴巴地閉緊,睜著兩只可憐的大眼睛,顯得無辜又委屈。“不幹嘛,”他還是蹲在那兒,有些小聲地、甚至是祈求似地說,“我就是想摸摸你的臉。”

Ch.3

“你救了我。”于是秘書長這麽說。何潮生小心地用雙手碰上這張臉,光滑而美麗的一張臉。夜夜停留在他夢裡的一張臉。那天晚上他夢見自己撫摸著這張臉被李建國插到高潮,在夢裏他還尚未想到朋友之間也會背叛彼此。他是跪姿挨的幹,趴著,狗似的。張海濤在他身下睡著。好像是他倆的臥室,警官們同居的房間一片祥和。他是那個驚擾者。他親吻他的睡美人,撫摸他高挺的鼻梁與他唇舌缱绻,而腰正被華生抓住操幹。那人幹他始終像應付,可他還是忍不住硬的出水。像個蝦米一樣弓起腰怕碰到身下他的張海濤,但又被兩只生滿老繭的手壓得塌了去。陰莖杵進皮膚,何潮生打了一個激靈,他恐慌而罪惡地射到了張海濤身上,閉著眼心裏一直默念,不要醒來,不要醒來,不要睜開眼。

有意思。秘書長任由他摸,雖覺得出格可又見慣了出格,他知道自己生得不錯。將軍也用他這張臉解決過一兩次生理需要。你是誰,想要我做什麽?他還是問。可那人總是說還早呢還早。有天男人調慢點滴,終于說,不用擔心,我不是畫家那邊的人。我叫何潮生,前幾年跟將軍做過生意的。何潮生和緩地笑起來,瞧起來很親切。可秘書長情願稱之那是他骨子裏醖出來的陰柔。他的笑裏心思太重。那時候你還沒去將軍身邊呢。

你先好好養著,我接個電話兒。又是那副慢悠悠暖柔柔的哄人腔調,可是秘書長當真很久沒被人這樣捧在心頭上似的哄過。多得是酒桌上的逢迎吹捧,那是虛的,假的,不是對他,而是對他背後的那個人。現在有了,而且似乎只是對他一個,但是否只是對他一個,那個看起來像自己的人…電話那頭有人叫他爸爸,他這樣敏銳的人自然能捕捉到任何一個似有若無的信息。爸爸⋯他有孩子了嗎?

還有,何潮生。這名字似乎他聽過,可好像是很遠很久的事情。應該是將軍說過。可他看起來並不老,同齡,或許還要年輕。點滴裡不知注射了什麽藥,他又很昏了。于是再次醒來,他不再在醫院,被搬進了叢林,角樓一望是森林、森林與巡邏的士兵。金三角,只是在不同的地界,他太熟悉這感覺,幾乎像家一般的惡毒與陰險,但惡毒和陰險庇護著這些上不去台面的東西,惡毒和陰險庇護著他們的安全。

你問我我是做什麽的,其實我跟你上個東家做同一門生意。何潮生做了個吸鼻子的動作,眼裡戲谑,只是手帕上沒有粉末——倒就這麽讓秘書長放下了戒備,好像狗啊,他想,多可愛呢。即使是想收買,至少有存在多于一星半點的好感,更何況他一直以來都那麽坦誠相待,雖然秘書長不確定這是否算是好事。現在他沒了,生意歸我。他繼續說。不玩假鈔,只是海洛因,現在人手不夠,你會談生意,要你來幫幫我,願意麽?

之後秘書長才知道那些無辜全是假的。全是裝出來騙人。這人絕非善類。秘書長懷疑他們是不是沒有腦子,或是全都瞎了,被他系在身邊,迷得團團轉,心甘情願地被他騙。但他那時候說談談。談談,說這話就是同意的意思了。老鷹便微笑,很欣喜的樣子,連眼裡盛著的亮光都碎碎的。天真麽,未必,可是真的高興,小孩子得到了寶貝,讓人只想給他更多。于是秘書長也真把自己當成他的寶貝來看,卻不知人活著最危險的一件事就是覺得自己成了主角,是特別的,被人捧著的。

從高峰跌墮那一下非常痛苦。可如果一直在高峰,那便不用受這苦,秘書長就是這樣。秘書長依舊做的是秘書長的活兒,連往常見的人都沒換一撥。何潮生怕他有危險,每次出去都叫東方跟著。東方就是那天打電話叫他爸爸的人。他以爲是親生的,可過了一陣何潮生帶他去了孤兒院,“陪我走走?”他那語氣非常親呢,又帶著希冀和渴求,秘書長沒法拒絕,他一開始就不想拒絕。第一次有上位者這麼低姿態地對自己討好。 他說孤兒院的這些都是自己的孩子,他每年都要領養幾個,以後要跟在他身邊。

我也是你的孩子麽?他問。早想問,卻要漫不經心地說,你也算領養了我。秘書長眼裡幽幽地跳著邪光,又冷又熱。何潮生看了他一眼便顫了下。什麽?秘書長問,他沒聽清楚老鷹剛剛在嗫嚅著什麽句子,他一直都那麽小聲。不要⋯不要這麽對爸爸。他那聲兒像是要死了似的,續不上氣,輕又細的。何潮生埋頭用力吸了吸那塊方巾,一聲空響,看向秘書長,眼裡全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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