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

2019-07-09

那时候他呆了几个剧组,男人们一个换过一个地压在他身上。但他依旧是没什么媚样。平常等戏的时候又沉又郁地扫过他们,有些摄人地对视几秒,也没什么话,看完又移开。他默念台词,偶尔听他助理说话,等没人的时候,谁都知道可以在哪里把他堵上,搭了景的片场荒凉的水泥地,休息室,道具间,宾馆客房,把几把捅进他的嘴巴或洞,他不拒绝。导演,摄影,剧务,同组的演员,他就那样被搞了半年,然后娶了个老婆结婚。

也有人听过那样的流言,但没人敢问,毕竟能做出这种事儿的人一般都不太正常。他身边鲜少的朋友似乎隐约地证实了这一点,谁能说他的朋友不都成了他的情人,做成了情人又怎么会留他身边爱他。甚至访谈的时候他都笑容寥寥,话题一往他私生活上偏他便再也不说话,难访是真,如果他那人真如他传闻里那么好搞就好。可惜如果他但凡聪明点便不会跟记者上床。

后来他回想起当时那段日子,觉得凄冷、孤独、然而清醒,他终于知道自己不必真的勃起就能够高潮,被七八个男的轮着来也不会有什么不适——也许其实也有过不适,但那种感觉很快褪逝过去了,他觉得在这种事情的进行中自己很轻,很欣喜,离一些伟大的事情不远,人的生命里需要这种启示,他很幸运被眷顾到人间。

但那也不太属实,关于他是否算是幸运。其实也跟记者睡过,那个阶段他已经感觉自己像颗玻璃球似,被一些陌生的手在门前的土坑里弹来弹去。但他们并不报导他。他也不关心他们写过些什么。床上抽烟的时候他们可能抚摸他已经柔软下来的阴茎,但最好不要说话。他曾经睡过一个不大入流的剧作家,说他像苍白的牡丹。他说什么,哦,你确定这句话该给一个新疆人。哈哈,你有意思,那人像念白似的回答他,我说真的,给你写个戏吧,找你演。他说好,谢谢你,抬举我了,我还没专人给我写过东西。是,我知道,那人答,所以让我成为第一个,我能让你扬名。

这样的路不断地失败,失败之后还是与自己对抗。他没再听过那人的名字,他也忘记了很多人。秘密和秘密欺骗着婚姻,其实是都是在欺骗着自己,他给一些不该联系的人打了电话。那时他较为坦诚、透明地邀请他们做一些性交,因为他正在为一些重要的事情发愁。曹保平说想跟他谈谈,他手里有个本子。他们试了一次,然后曹保平还是说不行,我更想你演伊谷春。他说我不想演。那我之后再联系你,曹保平说,我不能想你演辛小丰的样子。不能还是不想,他问。不能。曹保平回答。他像死井一般沉默了一分钟,说我不是郝蕾。但我是邓超,曹保平说道,我不想看你演颐和园。

他不再想同导演做爱,那时候他梦里都在跟曹保平对骂,然后顶着黑眼圈敲开男主角的门。他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无关紧要地说了一些话,没来由地进来又没来由地离开,走了岔路一样,但他被对面那人表示理解。邓超关上门的时候已经看到他回到了房间,他没看到的是那天晚上他发了疯似的在高虎身下喘,而高虎的房间离曹保平的很近。他在推开高虎为他留的房门时跟他说帮帮我,高虎说你怎么了,他甩掉衣服和裤子握住自己的阴茎在他面前急促地手淫说帮帮我帮帮我虎子我想要,我想跟你上床。塞进来,跟从前一样搞就行。高虎说好,你别太急,他大步跨去拆了盒保险套,我怕弄伤你。操死我都行,求你了救救我吧救救我虎子。他撅起来等着高虎把那东西捅进去,被全部塞紧的时候他说我爱你。

我爱你。

人生开始有种被篡改的错觉。第二天他隐秘地被曹保平打了一巴掌。他对待曹保平时的眼神像黑色的聚集的雨云,又在边缘恍惚得很。一种没来由的飘荡,他说我好闷。曹保平说我管不了你。他说是。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导演又问,好像他是个很大的麻烦。其实他本就是个很大的麻烦。没。他也知道这点。那个字听起来嗫喏得很。后来曹保平甚至控制他到在片场规定他每一根汗毛都要演戏。他不断地对抗,然后壮观地妥协,一遍又一遍,他就在那时感受到自己的贫瘠。又一次跟他上床时连看向的曹保平的眼睛里都能照见自己的虚弱。最严重的时候,他一下了戏便视觉失真,开始眩晕。屁股正坐着的天台似乎奇怪而宽大,在仰头吸净最后一点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被正被托起来,迷雾重重,天上人间。

之后他说他爱上了两个人,爱上邓超,爱上曹保平。因为他们的专业性。什么是专业性。他成了一个专业性的婊子,这就是专业性。一种停滞的生活,支流的人生。其实也学着从戏里切割自己,但总是重蹈覆辙,游转于男人之间,过着一种罪孽深重的生活,好像只有这时他才不会展现出一种暴烈的本性,暴烈而敏感、敏感而忧郁、忧郁而脆弱、脆弱而卑鄙。在这样的生活中,他还不断地被贬谪。愁苦,然而不断地骚动,像聚集起来的、将要落雨的云层,乌云密布,堆成山峰。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想以后是不是下雨的时候可以联络邢佳栋,他认识他最久、比较久,但他还没有跟那人从那个方面尝试过,他不明白在诸些朋友中怎么挑中这一个,就像怎么去公正、不偏不倚地爱一些人,他一直以来也都不大懂。或许正因为没跟那人从那个方面尝试过,所以他第一次想要让他将自己拯救。如果演过深切的爱,也可以学着在生活里去使用,在他所有被戏剧奸过的人生中,他是第一次觉得危险,在每一步走得诚惶诚恐,但还是觉得失控。

不太坚实,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一场佯攻。做爱是否真的重要,他不大清楚,但他最终高潮的时候,是缓和地坠下来,先悬浮,再下降,有种得知了自己正落进一个陷阱的柔软和放松。——这隐秘的幻象、狡诈的梦。

fin